庞茂琨 | 折叠伊甸园 Foldaway Eden——创作自述
导语:2016年年初,庞茂琨收到了2017艺术长沙的邀请。从那时候起,便开始思考如何面对新的展览空间以及对应“艺术长沙”这个有十年历史的艺术活动。经过不断深入的研究和思考,他呈现给我们的是让人叹为观止的“折叠的伊甸园”。仿佛进入了时空隧道一般,让我们看到了时间与空间、自我与他者、历史与当下甚至未来等多重元素并置的宏观场景。而艺术家的创作理念与意图究竟是什么?我们且来看庞茂琨的创作自述——《折叠伊甸园》。
折叠
伊甸园
Foldaway Eden
创作自述 文/庞茂琨
查找折叠的定义,指把物体的一部分翻转和另一部分贴拢在一起。在我的认识里,折叠可以让时间重叠,可以让空间并置,因而诞生了一个让不同时空的人、事、物共存的系列《折叠的肖像》。可是在那个系列中有意犹未尽, 言而未尽之感,因为,折叠还有更多可能性。折叠既可以让原有的约束被突破,也可以让原本的和谐发生冲突; 折叠既是在建构,也是在解构;折叠中既有开始,也有结束;折叠既是在进入,也是在离开。
折叠的伊甸园
庞茂琨
200cmx85xmx2
布面油画 2017
《旧约· 创世纪》中记载:耶和华用泥土照自己的形象造了人类的祖先男人亚当,再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女人夏娃,并在东方的伊甸建立了一块乐园,即伊甸园。园中有各种树木生长,可以悦人眼目,树上的果子可作食物。 其中又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有河水从伊甸流出来滋润园子。耶和华将亚当和夏娃安置在伊甸园中。然而亚当和夏娃违背了上帝的旨意偷吃禁果获原罪,因此被上帝处罚、流放。伊甸园是人类曾经的乐园与天堂,也是人类命运的转折之地,是忠诚与诱惑、善与恶、恩与罚的冲突之所。人类后来的命运正是由于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中面对苹果的一念之差。
阅读者
120x160cm
布面油画 2017
犹滴的新仆人
160x200cm
布面油画 2017
虽说理论家热闹地讨论过现代艺术与后现代艺术,但我一直偏爱古典绘画,除了对古典艺术特有的形式语言的钟爱,另一个原因在于我内心里固执地认为,自走出伊甸园之后,人类社会深层结构里的众多关系,包括人与自然、人与人造世界、人类内部的生产者与管理者,母与子、男与女等等,虽有变化,却并未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人在与自然产生之物、技术产生之物的关系中,其角色是清晰的;关于人和自然的对立与背反、主观和客观的对立等关系,人们是确认的。 人们对于自我的同一性(自我认同)、对于不同性别间的大致关系、不同代际间的联系等也是肯定的。而这样的清晰、确认与肯定,是人类社会几乎所有价值判断、道德结论及行动标准的前提。
《一步之遥》视频装置 展览场景
视频装置 片段
视频装置 片段
可是今天,一部分深层的结构正在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一些我们曾经深信的东西变得难以确认。正是科技在让根本性的变化发生。回想那些我们熟悉的科幻故事里的情节,我们曾经的套路是人类与自然、人类与外星生物种类、或者人类的不同阶级间的矛盾引发冲突与对抗、善良的人类最终总是获得了胜利。可是当自动化技术、人 工智能的发展,使得机器人完全可以更高的能效替代人类劳动力,人类因此而显得多余的时候,人类的敌人是人类中的剥削者,还是人类凭借新科技制造出来的人造物?人类如何确定对抗的对象,以及对抗的手段?我们与对象世界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
《母与子》绘画与装置 展厅现场
我们通常认为,在由人类创造活动所产生的人造物世界中,人类扮演着造物主的角色。人造物被看作是人类欲望的客观化,是人类意志的显现。然而,这些人造之物与我们的关系,不仅仅是单向度的欲望投射或者目的满足那么简单。人貌似是控制者,在掌控着物的世界的发展。而事实上,这些被制造之物形成了一个自我的体系, 自有其运作方式。正如将在这次展场中出现的那十几个不停运动着的扫地机器人,它们的运动轨迹很难说符合人的预设的目的。它们形成的”物体系”反之对进入其空间中的人的逻辑进行影响,产生了反向制约的关系。
证婚人
110x80cm
布面油画 2017
人类社会内部的结构也将发生改变。在考察作为政经关系基础的家庭的结构形式时,人类专家能够在人类历 史上找到一对多、一对一、或者多对多的样本,心理学家可以用力比多来解释各式各样的冲突,社会学家可以用 有利于资源的公平配置与人类繁衍本能的实现来解释社会规则的合理性。然而,当智能机器伴侣成为一个高性价比的可选项之后,原有的婚姻、家庭、性别关系恐怕都将发生无法预料的变化。
展厅现场
《折叠定制》NO.7
《折叠定制》NO.9
《折叠定制》NO.15
新的技术甚至让我们难以确定自我的同一性。当 3D 打印器官、芯片植入、DNA 复制技术不断成熟,当实验室培育的人类已经随时可以成为现实之时,我们成为软硬件意义上都更“高级”的人类。可是如何确定人类是人类, 如何确保我们的“人格同一性”?在今天的技术语境中,决定同一性的关键因素是什么?传统的犹太教和基督教 信念相信最简单的标准是身体的同一性,所以它们都强调复活。可是,移植了人造器官之后,还是同一个人吗? 是否存在一个临界点,一旦过了这个临界点,个体就失去了同一性呢?显然,身体同一性的标准已经失效。如果我们认为同一性的认定依赖意识、记忆或者经验的连续性,那么,我们现有的概念体系似乎也无法应对大脑移植、 芯片植入、或者人格复制等问题。到底如何确定“人是人”、“我是我"?但人自身也可以被改变、被制造之后, 也许我们已经不得不放弃人格同一性这一问题的偏执。
折叠的肖像
22.5cmX30cmX20
纸上铅笔、色粉
2016—2017
折叠的肖像
22.5cmX30cmX20
纸上铅笔、色粉
2016—2017
宗教曾经是其信徒一切行为的准则。哲学曾经是判断一切哲学以外事物的尺度。然而,多年前人们宣称宗教已死,几年前在《大设计》一书中,霍金又宣布哲学之亡。这样的说法听起来过于绝对,但想来是要坚定的表达我们曾经笃信的判断基石因科技带来的变化而失效。于是乎,人类再次被抛掷于伊甸园之中,折叠的伊甸园里, 难辨机会与陷阱、祝福与诅咒、善与恶、美与丑。这一次,科技,尤其是人工智能,成为了那颗新的诱惑之果, 但不知将带着人类再次走出伊甸园,抑或重返伊甸园,或者,还有新的可能?
于川美虎溪公社 2017.10.5
参观现场
参观现场